钢琴三重奏组合和室内音乐，在国内也许还都是新鲜名词。“棱境”钢琴三重奏获得了2013年第九届中国音乐金钟奖钢琴与弦乐比赛的金奖，在去年作为新人参加了第31届上海之春的演出后，获得“优秀新人表演奖”。今年，他们应邀参演上海之春开幕式音乐会，又将于5月11号在贺绿汀音乐厅举办专场音乐会。尽管鲜花掌声满满，演出邀约不断，担任钢琴的朱宛晨却说，更希望大家忘记棱境，记住室内乐这一表演形式。
“棱境”从2013年成立到现在不过两年的时间，而三位成员两个生于1987年，一个1993年，年轻帅气的外表背后，是一个个颇具含金量的奖项，令人不禁怀疑，他们的音乐人生是否太顺，“棱境”的成功是否来得太快太容易？上海音乐学院的练习室里，三个年轻人相视而笑，讲述了他们一路走来的经历。
酒瓶遇上标签和酒
“棱境”，原本叫作“棱镜”。
“一开始我们合不到一起，对音乐有各种不同的看法，所以老师给我们取名棱镜，意思是三棱镜。三个人三足鼎立，希望我们能够像三棱镜一样折射出七彩光芒。等我们排练了几个月后，演奏渐入佳境，合作也变得默契，于是决定把镜子的镜改成境界的境，意味着我们的组合已经提升了境界。”朱宛晨说。
在组合之前，三个人其实完全不认识。尽管担任大提琴的耿文彬跟朱宛晨是同届，但由于不是一个系，之前并没有打过交道。而担任小提琴的张润崯今年才大三，在组合时，还是个大一的“小鬼”。
“当时是郁音嘉老师接到学校的任务，要去参加金钟奖的比赛，所以需要这样一个组合。”但三个人能够组在一起，也是机缘巧合。朱宛晨说，自己之前也有一个重奏组合，但由于一些缘故解散了，在此基础上要再找大提琴和小提琴。当时，从德国留学归来的耿文彬正好想要参加这一比赛，于是一拍即合。张润崯则比较曲折，“当时一直没找到小提琴，而张润崯此前也没有室内乐合奏的经历，我们其实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后来是他的恩师郑石生老先生极力推荐了他。”
跟两个比自己大6岁的学长合作，张润崯表示自己并没有感到压力。“跟他们没有任何代沟，在音乐上，我们一拍即合。私下里我们也是很好的哥们儿，排练之余我们也会一起出去玩。”“他长得比较老成，我们也没把他当小朋友。”朱宛晨笑着说，“演奏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但当需要介绍自己时，特别是接受采访时，才突然发现，这里居然有个90后！”
跟弦乐四重奏相比，钢琴三重奏更强调独立性。“弦乐跟钢琴这两种不同的乐器组合起来，律制不同，在合作要求既统一，又要有独立性。”朱宛晨介绍，之所以叫“钢琴三重奏”并非是钢琴唱“主角”，只是因为钢琴的部分看起来比较多，但实际上旋律部分主要都是由弦乐完成的。“如果打个比方的话，在钢琴三重奏里，钢琴是酒瓶，小提琴是那瓶酒的标签，大提琴就是里面的酒。”
钢琴三重奏最难的是声音的融合，“一个是敲击的，一个是拉奏的”，在音质上需要互相靠近。朱宛晨坦陈，刚开始的时候彼此不熟，每个人都想表达自己，中间也经历了一两个月的磨合期。“但我们的默契度其实是非常高的，可以说在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达成了统一。
”在金钟奖之前，“棱境”还获得过香港勋菲尔德国际弦乐比赛的第二名，“当时才合作了三个多月，如果时间更长的话，说不定还能拿个第一。”而获得金钟奖金奖时，“棱境”也只排练了不到半年，非常速成，“如果没有天然的音乐基因的融合，这是很难实现的。”
钢琴三重奏是没有指挥的，合作全凭默契。“乐队要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看好指挥棒，服从指挥，而我们需要很默契的听，对耳朵、对声音的辨别要求特别高，如果对方稍微有变化，就要立刻做出反应。”说到这里，张润崯笑道，“我经常台上跟台下排练时是不一样的，而且台下每遍也是不一样的，音乐真的就像心情一样，有时候演奏随着心情到了某个地方，觉得这个地方我需要多‘逛’一会儿，他们自然而然就会等我一会儿。
”对于张润崯的“随心而动”，朱宛晨和耿文彬也都习以为常，每次他们都会立刻跟上变化，甚至观众还没有反应过来。“有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已经不对了，就知道马上要变了。其实最好的状态就是，他要变之前，我们已经预料到了。这是可以做到的，我们之间的默契比三胞胎还要强，”耿文彬说。
每一个成功者都是没有童年的
第九届中国音乐金钟奖钢琴弦乐室内乐比赛的金奖并不是他们得的第一个奖，朱宛晨在第六届金钟奖中就拿过钢琴独奏的金奖，当时他刚刚大三，而张润崯还得过金钟奖小提琴独奏的铜奖。
面对“神童”的称誉，三个人都摇了摇头。
“我们都是从三岁左右开始学琴，得奖时虽然年轻，其实也已经弹了二十多年了。”朱宛晨介绍，其实比赛也有年龄限制，基本上32岁之后就不能再参加。“有时候现状就是，你在这段时间没有发光，那以后就没有机会发光了。你在这段时间内没有突破，可能就此埋没。从某种角度上讲音乐和竞技体育很像，在你的黄金年龄段，你必须要出成绩。就像刘翔、姚明一样，过了三十岁再练就不可能了。”
“我25岁时在德国取得博士学位，当时是最年轻的，校长给我颁发学位的时候，大家都非常惊讶，但是没人知道我在德国付出的汗水，每天练琴14个小时，除了练琴就是吃饭睡觉，我们都是这样练过来的。每一个成功者背后都是这样，而且都是没有童年的。”耿文彬说。
小时候，三个人都有被当作“怪人”的经历。“不合群，无论别人怎么玩，我们永远是不会出现的。别人在外面玩，我们在练琴；别人在看动画片，我们在练琴；别人在干什么，我们都在练琴。”回忆起儿时的经历，张润崯禁不住苦笑。“有时候对邻居也挺抱歉的，我以前住的楼下经常贴一张纸，上面写着’是不是新一代的演奏家即将诞生了’，或者’9点以后请勿练琴’之类的。有时他们还会报警，110都会过来，说有人举报扰民。不过后来我搬走了，他们还会说，突然没了练琴的声音觉得好不习惯。”
牺牲所有业余时间，过着“没有童年”的生活，三个人都觉得，之所以能忍耐下来，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对音乐的热爱。“有时候我们自己会想想，如果不做这个，我们会开心吗？不开心，那么就坚持下去。”朱宛晨说。
一举拿下金钟奖金奖后，原本，三个年轻人还在商量今后该怎么走，没想到的是，各种音乐会邀约接踵而至。“得奖后，我们就在上海音乐厅办过一个棱境专场的音乐会，反响很不错，接下来又是各种地方院校的邀约，包括西安音乐学院，甚至中央音乐学院我们都去过。其实都没有明确声明，我们就慢慢走上了职业化的道路，这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
如今，棱境已经有了一定的观众群， 5月11日的专场演出现在只剩下楼上的最后一排座位， 700多张票几乎一抢而空。不过，要说棱境就此“成功”，三人都觉得还太早。“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想要低调的做音乐，仅此而已。这也是老师一直教导我们的，音乐毕竟不是体育，不能总是看着金牌。我们只是通过比赛证明了自己，但并不会因为得了第一名而止步不前，酒是越淳越好。”
听室内乐是“超值的”
著名钢琴演奏家傅聪曾说，如果把音乐比作是一座大山，那么室内乐就是山顶的那一块瑰宝。“其实如果以后大家能够忘记棱境，记住室内乐是更好的事情。”朱宛晨坚定地认为，这句话也得到了另外两人的赞同。
钢琴重奏在欧洲有着悠久历史，但国内室内乐整体起步比较晚。“在德国留学时，我的老师给我讲过一句话，他说只有在个人的水平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才有能力完成室内乐这样一种组合的形式。室内乐对个人的要求是非常高的，甚至有些独奏家到了一定的高度，也不能很好地演奏室内乐。
” 耿文彬介绍，室内乐这个名称是直译过来的，英文叫chamber music，它相对乐队来说小型，相对独奏来说人又多一些，适合在一个相对小型的厅里面演奏，所以叫“室内”。“实际上我们也经常在音乐厅的主厅演奏，如今室内乐的发展已经跟‘室内’两个字没有必然联系了。”
其实，第九届金钟奖首次设立钢琴弦乐室内乐比赛项目，“棱境”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获得该奖项的组合。每次说到得奖，三个年轻人都特别谦虚，他们有太多的人要“感谢”。“中国的室内音乐还在起步阶段，大家听到也比较少，尤其是作为上海音乐学院自主培养的重奏组合，能够取得这样的成功可以说很艰难。这里面离不开我们的指导教师，离不开上海音乐学院钢琴系、管弦系各系的老师、院领导给予的莫大支持和帮助。有太多的人付出了太多的心血，我们只是一个’现象’。”
张润崯的指导教师，著名小提琴家郑石生如今已经过世，“棱境”去参加金钟奖比赛之前，也是他去世前的一段日子，那段时间里，郑石生给了他们很多鼓励，耿文彬回忆起来，至今还有些动容，“我其实不是他的学生，但他每一次见到我，都要握着我的手说很多话，每次电梯里面碰到我们都会问这问那。作为一个小提琴的专业老师，他能在室内乐领域里面毫无保留地给出建议，甚至能够牺牲掉自己上课的时间来支持我们的活动，这是没有先例的。”
尽管演奏室内乐和独奏区别很大，“就像跑步，一百米和一万米是不一样的跑法”，但三个人都表示，并不会因为“组合”而放弃独奏。“我们三个人经常有独奏音乐会，它们是相辅相成的，室内乐做的好，也会给独奏带来很大的帮助。而且独奏的领域和室内乐的领域没有必要分得太开，我们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把音乐演的更好。”
在国外留学期间，耿文彬深感欧洲室内乐的兴盛和美妙，他希望能通过“棱境”的努力，把中国室内乐的风气带动起来，令他们兴奋的是，如今热潮正在慢慢形成。“上海脚步比较快，但我们去全国各地演出的时候，发现听众都已经有热情了，大家已经开始为室内乐兴奋了。”
讲起室内音乐的优点，三个人都有一大堆的话要说，“室内音乐是超值的，它独奏内容更为丰富，比乐队更能听清每个演奏家的内容。而且三角形其实在数学上也是最稳固的造型，三重奏要求既要有棱角，也要组成完美图样，需要把握好其中的平衡。而且演奏的时候既要有火花，又有完整性、默契感，每个乐器的特色都能演绎出来，但又不会盖住别人…………”
值得关注的是，本次“棱境”专场音乐会还有一首委约作品，它由曾就读于四川音乐学院的青年作曲家创作，改编自民歌《茉莉花》。“现在我们主要演奏的还是国外经典曲目，如柴可夫斯基的钢琴三重奏等，但不能只安于现状，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以中国为特色的当代音乐很缺失，以室内乐的形势推出更缺失，所以我们想找跟我们年龄差不多的优秀音乐人来创作这样的作品，由我们去推广，以后像这样的曲目会更多尝试。”
三个人抱成一团，在室内乐的道路上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他们希望音乐环境能少一些功利，但也真诚地希望观众能够关注中国室内乐，关注他们的作品。“对观众来说，无论是从时长来看，还是从曲目的分量、精细程度来看，我们的音乐会都是非常超值的。”
